第十一章 普天同庆倒衙内

却说白薇仙子三人正行走在金陵太和街上，却见街头小摊贩三三两两，都开始窃窃私语，凝神一听——

“你听说了吗！”一个刻意压低，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，在这大街上特别引人入胜。

“高衙内贪赃枉法，陷害忠良，已经被下狱，衙内府都被抄了！”

“高衙内这一家都是二世祖，鱼肉百姓，欺男霸女，早就该死了！’”

“我今天特意跑去衙内府看了，牌匾都摘了，这回没什么衙内府了！”

“真是大快人心！这高衙内一家老的小的都不是东西，不知祸害多少良家少女！”

“是呀，先前被抄家问斩的翰林华府萧清平，萧大人是冤枉的！”

“我就知道萧大人是冤枉的！”

“就是，萧大人铁骨铮铮，爱民如子，怎么可能贪污！”

原本低声细语讨论，不知谁起了头，声音一个比一个高。就差敲锣打鼓了，这普天同庆的气氛！太和街真热得像油锅里，滴了滴水，顿时就炸开了！

三人一入天子脚下，所闻就是这么个全民热议的讯息。

“这高家三朝元老，已故高萧光华老太师据说还配享太庙，怎么可能倒得这么快？”

“是不是有政党之争在里面啊？”

“我跟你们说，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，这涉及皇家辛秘，你们凑过点来。”www.smxku.com 蜘蛛小说网

一个卖板栗的小贩，向几个路人招了招手，却引得一群人蜂拥而前，栗子摊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
小贩也似乎没有料到只想偷偷过个嘴瘾的，突然就这样来了一群数十人的听众。顿时有点手足无措，下不来台了。

看到这情景，白薇仙子又差点忍不住笑出来。无论何时何地的百姓，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，都未曾灭过。最能调动人心，最能广泛快速流传出去的消息，就是“千万不要说出去”的消息。

但是这八卦的对象，刚好与我们萧湘姑娘有关。白薇仙子认为自己即使不是那么八卦的人，也是有责任要附上去听一听了。

白薇仙子看了一眼老桃，算是打了个招呼。老桃点点头，白薇仙子便小心避开阳光，顺着阴凉之处飘过到热闹的摊贩前。

“扳倒高家，出最大力气是程驸马，不不，应该是万春公主。就是程探花准备尚的那位公主，据说啊，在陛下给程探花和公主赐婚之前，程探花还有一位未婚妻。”

这位微胖的栗子小摊贩故意说到一半，便打住。急得众人急哄哄地催：“你倒是说快点啊！”小贩不急不忙，剥了个栗子塞嘴里，“上好野生烤板栗，十文钱一袋，先尝后买了！”

有个青年文士出来试了一个，对大伙儿说道：“这板栗香甜，不错！”众人纷纷掏钱就买，白薇仙子叹道，这小贩比老桃会多了。

小贩见不少人都已经买了，也不卖关子了，接着就往下说。

“程探花这未婚妻正是翰林华府萧大人嫡长女，这位萧姑娘聪慧又美貌，可惜女子的美貌有时候真是祸事。萧姑娘这美貌引起了高衙内之子觊觎，高衙内上门提亲，萧大人性子刚烈，直接拒绝，得罪了高衙内。”

“啧啧，所以这高衙内才污蔑萧大人的…”

“哦…嘘…你继续说…”

“萧家败落后，这高衙内之子还强抢，这位美丽的萧小姐性子贞烈，直接自杀于花轿中！这位马上要成为驸马，新科探花程公子，直接在金銮殿状告高衙内为非作歹，谋害忠良，逼死民女！”

“这位程探花，哦，这万春公主未来的驸马倒是有情有义，忠肝义胆！”

“是，这位程探花有几分萧大人的骨气。但是，唉…”小贩说道这里，又叹气不再说。

“后面怎么了？继续说呀，快说呀！”众人齐声喊到，小贩脸上汗一滴一滴，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。被众人这样逼问，不说又不行了。还是撑着头皮往下说道：

“程探花一新科举子虽有陛下宠爱，但高家党羽众多，势单力薄，怎么可能斗得过高衙内？据说程探花面圣陈词陛下根本没听，怎么说萧大人这案子也是陛下亲判的呀。这不是要陛下打自己的脸吗？”

“后面呢？后面呢？是不是公主救美男了？”

“皇家的事谁说得清呢，据说圣上一见探花郎就大喜，要将万春公主许配给他，但是他却拒绝了。并且说自己有未婚妻萧氏，并诉说萧大人冤情。这不是让陛下下不来台吗？”

“所以这就是咱们陛下真正圣明的地方啊！虽然是圣上亲判的，还是重新给予了查证。说有错纠错，要替萧大人一家平反。”

“再说那万春公主，也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！程驸马初次如此当着朝臣，如此不给颜面地拒绝她，下朝后她却亲劝陛下再查萧大人之案。对程探花更是赞赏有加，说程探花坚持道义，不为富贵权利所迷，这才是公主真正想要的驸马。”

“万春公主心胸宽广仁厚，陛下圣明有德，真乃万民之福啊！也多亏有这样一位未婚女婿，萧大人和萧小姐，黄泉之下也应该安心了吧！”

“那这未来驸马对公主如何呢？”

“这咱们就不好说了，万春公主是宽厚之人，公主感念驸马刚失去未婚妻，并不要求马上成婚呢，说是愿等驸马走出伤痛再成婚！”小贩说到这里松了口气，终于用袖子把脸上的汗擦干了。

“对，对，对，反正圣旨已下，万春公主这么好，驸马肯定会珍惜的！”人群中出来几个附和的，小贩连忙又喊了一次“上好野生板栗，先尝后买了！十文一袋！”

众人逐渐散去，听完八卦的白薇仙子，兴致勃勃恨不能买三袋板栗回去，好好跟阿湘和老桃复盘一下这八卦。

但是鉴于这个事件的主人公就是阿湘本人，即使过去了四五年，家族被灭这件事对她来说依然是太惨痛的。白薇仙子还是尽量用平稳的语气，复述了听回来的信息。

阿湘沉默不语，拿起那个柳色玉坠揣摩着，不知在想什么。白薇仙子只好问老桃，“你觉得这种传言可信度高吗？”

“传言的结果肯定是真的，但其中的详情经过又有谁知道。现在所知道的就是，无论出于什么目的，程探花和万春公主联手，扳倒了高衙内一家，嗯，这个仇倒不用阿湘动手了。”

“父亲…父亲能平反，到了九泉之下，也该是安心的！”阿湘哽咽难言，终于是说了一句话，对于翰林华府一门平反和高家倒台，对她来说也是宽慰许多的事。

老桃和白薇仙子都似乎不知道，该怎么安慰一个同时得知未婚夫另娶他人，家门蒙冤昭雪的人。人与人的悲喜，本就不相通。

“既然都这样了，不如我们先到衙内府去看看吧！”白薇仙子提议道，看仇人的下场，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最解恨了。

曾经威风八面的衙内府，曾经欺男霸女，人人畏惧的高衙内一家，终于是都不在了。

满地狼籍菜叶臭鸡蛋，台阶上还有黑色血迹。甚至连镇门的石狮子，有数千斤重，都被推倒了一只。看着这情形，白薇仙子忍不住说了一句，“活该”！

但是阿湘姑娘却依旧沉默，并没有想象的大仇得报的快慰，甚至看上去更悲伤了。

“我祖父一生光明磊落，官至太师，配享太庙。而阿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，最后却落得跟这高衙内一样的下场。阿爹阿娘都回不来了，其他人也回不来了，我也回不去了。”是啊，一切回不去了。

阿湘的悲凉，是比悲伤更凉彻骨。冤案可以平反，遭受过的伤害再无愈合之日，已逝之人更是无法复活。这世道，这天子陛下所为，对翰林华府一家，又何尝可以说的上公道。

百姓是简单纯朴的，常常一闻风声，便觉雨来。容易被舆论所引导的百姓，在舆论风暴来临时，最重要的东西变成了是人心所向，反而不是这件事的真相，真是极大的讽刺。

往日在翰林华府打砸闹事的，如今在高衙内府门口宣泄扔垃圾秽物的，未必就不是同一批人。

这世上很多人，过去他们都觉得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。过去，征讨了贪污受贿的萧大人。今时今日，他们又征讨了诬陷忠良的高衙内一家。但是他们却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。

他们不需要为曾经所为感到内疚或者道歉，只要下次风波来的时候，再一次随波逐流，再次喊出正义口号，继续伸出拳头。

民心舆论就是一把刀，无论好的坏的事都会被无限放大。作恶的坏人会受到百倍的谴责，行善的好人也会在漩涡中中伤。

这一刻，老桃和白薇仙子都深深体会到了，阿湘内心的悲凉和无助，心中再无半点喜悦之感。这便是世道，这样的世道，又怎么会有绝对的公道可言？

“不如我们下一步去程探花府上捉鬼吧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