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痴棉姬

三百岁是鲛人成年的时机。

鲛人会根据爱人的性别选择相反的性别。

如果棉姬没有遇到心爱之人，这种性别抉择要往后延续九百年。

所以这是非常关键的时刻。

当时所有鲛人都在观望，这个近几万年来最美丽的水奴会成为男人还是女人之际，棉姬长出鼓鼓的胸脯和婀娜的腰际。

她的歌声更加动听了，飘渺得像是天上才有的仙乐。

蜕变只在瞬息，当她以女子身份睁开眼睛的时候与注视到这边的鲛王目光相触，年轻的王羞红了脸颊，直接下了要封她为鲛后的旨意。

无妄城最底层的水奴一跃成为王后，无疑是彼时最为轰动的消息。

最开心的莫过于她的父亲。要知道他的愿望就是靠着这个血统最纯的女儿扬眉吐气。

棉姬自个儿却忧心忡忡。各种压力之下，她还是在婚礼前夕拒绝了鲛王。

这是她单纯而耿直的性格作出的抉择。

她直言不讳说她爱上的其实是一个普通人类。

她看了那凡人十年，因为那凡人化成了女身。所以她想要嫁的人只有他。

棉姬性格温柔，面对任何人都不曾大声说话。唯独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语气坚韧，谁都不能改变。

鲛王并没有因此大怒，而是将其继续留在海边洗沉木。

但是鲛王后来对九音说，你姐姐只用十年就爱上他，可我却是看了你姐姐百多年之久。

后来发生了什么呢？

九音想了想，指着天上对李薛萝继续道：“...后来云龟逃跑了，土地分崩离析导致海难。无妄海周边的人类城镇受了牵连，棉姬爱上的那个凡人也被海浪冲走。被找到的时候，他已经死了...”

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结束，可能就没有后面的悲剧。

九音说到这里露出淡淡的嘲讽：“...可是，那个蠢货为了那么一个凡人剖开自己身体，拿出一半的心脏...鲛人的永生之力并非在血肉中，而是身体中央...只要吃了它，就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...虽然那个人类只得到半个心脏，足以令他寿命弥久、妄想成神...”

九音继而道：“...因此棉姬得偿所愿，嫁给她心爱的人。而那个凡人趁棉姬产子虚弱之际抱回我那些小外甥，然后将它们的心脏一个个挖出来，投到沸腾的锅中...”

李薛萝忍不住瞪大眼睛。

九音转过脸道：“是不是你也觉得恶心？”它指了指冒着水汽的山顶道，“恶鲛之所以被奴役驱使，不被认为是鲛族同族，便是因为它们没有多少心智，会在饥饿的时候吃掉自己的孩子。这就是我父亲为何遭受那样刑罚的根本原因。然而你们人类明明得天独厚长了一个好脑袋，却依旧能做出同样的事情。”

“...血统越纯的鲛人，生育能力越低，棉姬之所以能产数胎，不过是通过消耗自己的血脉之力。等她的丈夫再次告知她新生儿夭折，两夫妻已然生了间隙。后来她尾随上岸，终于看到孩子被分食的场景，最后发了疯，咬死自己的爱人，并吃了所有在场的人类...”

很多年后棉姬登上无妄城王位，已经对人类尤其厌恶，不再允许他们靠近大海捕鱼。

那时候这世界由太古进入蛮荒时代，无妄海依旧占据绝大地域，人类因被鲛族厌恶只得到陆地深处觅食。而陆地并不比海洋安全多少，灾难和饥饿时时刻刻威胁着他们。由海洋养育好不容易扩大的人类种群因此又开始急剧缩减。等到面临濒危之际，其弱小无力终于引起天道的注意，派遣新的“神”来教导如何修行，使得重新在这世界立足。

九音又微微笑起来：“...我只是隐约知道，被天道派遣教导人类的是龙族最弱的一脉分支，谁曾想很多年后，人类会用他们传授的方式导致他们被灭族...总而来说，你们人类，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奇怪种族！”

它对人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并没有多少在意的。即便不是人类，换成任何一个种族，似乎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。它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，轻描淡写的阐述而已。

但是作为人类的李薛萝却蓦然脸红，为自己的先祖前辈们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。

迟疑了半会儿，她还是忍不住问道：“前辈，您口里所说的天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？”

从步入修仙门开始，她就被教导天道是天地之间冥冥之间的万千规则。可正是这看不见的东西，和她说“你注定会有一死”。

九音却是抿其嘴唇，还算清秀的脸上肌肉露出阴晴不定的弧线，他显然又想到什么不太高兴的往事，整个脸重新低沉了下来。

李薛萝和他接触有段时日，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说话的意思，也便放弃追问此问题的心思，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他手中的重火鳞上。

不知道是不是被封印的缘故，这个重火鳞很是不安分，一直在九音手中嗡嗡作响。它显然想回到主人身边，但是九音无动于衷，对于上头的封印也没有要动手解开的意思。

李薛萝有直觉，要是这重火鳞回归到九音身上，它应该比此刻更强大。修仙之人追逐的向来是更高阶的实力。若是换成自己，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前提，必然迫不及待“物归原主”。

可九音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着急，瞧着李薛萝盯着重火鳞一脸向往的模样，还托到她面前道：“这对你们人类来说应该是个好东西，你想不想要？”

可不是，即便被封印，那上头溢出来的充沛灵气光是闻一闻都叫人觉得神清气爽。

李薛萝迟疑片刻缓缓点头，说不想要那绝对是昧着良心。她只以为九音在开玩笑，哪里知道对方看她神情动作后倒是咧嘴一笑，极其畅快的将那重火鳞丢给她道：“等你修为再高些，自然就能解上头的封印。”

她拿到手中，自然是又惊又喜。

这简直是“意外之财”。

虽然两人还没有多熟悉，但是看着九音的神情似乎不像是作伪，虚伪推辞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。

既然它说给自己，那自己就大大方方拿着便是，如此便反手将它收到自己的储物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