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破庙奇遇

大昭正统三年。

安南，靖江王府后门外的大街上，几个总角小儿正在游戏。

长得黑黑胖胖的小子道：“我们来扮天下的英雄，谁最厉害我们就听谁的命令！我是靖江王乔万宗！伐戎之战能够打胜，都是靠我率领诸藩联军西出铁脊关，浴血奋战，才能把戎人打得屁滚尿流跑去了漠北！”

瘦得像根竹竿但是个头很高的小子不服道：“我是大风门主江离，要不是我带着所有儿子和大风门的精锐在甘州出生入死，把戎人的情报摸了个一清二楚，你能找得到戎人的主力和老巢？”

脸和脑袋都圆滚滚的小子胸膛一挺，刚要说自己是天遗道尊风碧落，猛地想起风碧落是个女的，胸膛一下子又塌了下去。突然说道：“诶？不对吧！江门主可没带着所有儿子去甘州，安南还留了一个！你说错了，你输了！”

瘦高小子怒道：“你才说错了！江湛根本就不算江门主的儿子，他连刀都拿不动，弱得像只鸡！我爹说，龙生龙，凤生凤，老鼠的儿子会打洞。北斗七君才配是江门主的儿子，黑虎，你说我说的对不对？”

黑胖小子听瘦高小子叫他来评理，想了想说：“竹猴子说得对。我娘说，江湛八成是江门主从哪里捡来的野种，野种怎么能算是儿子呢？”

圆滚滚的小子一看这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他，顿时不依，跳脚道：“可是江门主只给江湛定了亲！江湛要不是他的儿子，长大了能娶乔王爷的女儿郡主娘娘吗？！”

瘦高小子和黑胖小子一听都笑了，瘦高小子道：“小胖你是没看见，江湛每次到王府里来，世子爷都把他拎出后门来打！世子爷打了他，但江门主从不责备世子爷，这会是亲爹？”

圆滚滚的小子惊得张大了嘴，他的确没看见过……下一刻那张张大的嘴又扁了起来，难道他要输了？

这时，靖江王府的后门“咣”一声被推开了，一个半大孩子跌跌撞撞跑了出来，他身后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王府下人，靖江王世子爷乔青松气喘吁吁跟在最后，一边大叫：“给本世子抓住他！”

游戏中的三个小子见那逃跑的半大孩子脸上带着张皮面具，顿时心下透亮，这就是大风门主江离的小儿子——江湛了。

等江湛跑过他们身边的时候，瘦高小子似有意似无意地伸出只脚，把他绊了个狗啃泥。

王府如狼似虎的下人顷刻就扑了过来，将江湛死死摁在地上，一阵拳打脚踢。

乔青松喘着粗气赶上来，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扔给那瘦高小子，艰难地道：“绊……绊得……好！赏……你了。”

瘦高小子受宠若惊，跪下磕头不已，而后朝被摁在地上的江湛身上吐了口唾沫，便和又嫉又羡的小伙伴们一起跑走了。

乔青松走到江湛面前蹲下，抬手就扇他的后脑勺：“我叫你跑！叫你跑！你个废物杂种，你再给小爷跑啊！”

江湛却一声不吭，仿佛不知道痛。

乔青松扇累了，站起来用力踢了他一脚：“死病鬼，本世子给你个机会。你说，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，这辈子、下辈子、下下辈子都不敢肖想我妹妹。你说！说了我就饶你一回。”

江湛还是一声不吭，只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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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甲用力抠进地里。

乔青松气笑了：“你这是还等着你那个影兄弟厉长生来救你？本世子劝你别想了，他被本世子寻了个由头罚在花厅里跪着呢！你这个死犟的锯嘴葫芦！我数三声，你要不说，我就叫他们打断你一条腿！一！二……”

“不好啦！”街上突然有人大叫起来，“柔然寇边啦！残杀我便民无算，边境血流成河、惨绝人寰！”

被摁在地上的江湛突然用力抬起了头来。

乔青松一愣，柔然不是一直都很乖顺的吗？他们此前一直被北戎摧残奴役，是大昭打跑北戎，柔然才能翻身做主人的呀！

那大叫的人跑过他们身边，伸手撒出一大叠画片。乔青松拾起一张看了一眼，便把那画片狠狠揉作一团扔在地上，大喝道：“回府！我要见父王！”

家仆们一愣，看了眼动弹不得的江湛，有些不甘地松开他站了起来，跟在乔青松身后回府去了。

靖江王府的后门被重重关上。戴着面具的孩子灰头土脸、头破血流地从地上爬着坐起来，每一根头发丝都充斥着狼狈。

人们忙着从地上捡那人撒下的画片，根本无心关注这个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。

江湛动了动身子，从腿下拉出大半张画片。这半张画片刚被他压在身下，所以没被人捡了去。

画片上画得满满当当都是人物。骑着大马的胡人武士高高扬起马蹄，马蹄之下是惊恐、无助、绝望到茫然的一名大昭妇女，妇女怀中的婴儿还在嗷嗷啼哭。另外一名胡人武士狞笑着把刀刺向那婴儿。

一旁，几个胡人武士在奸污一名大昭女子，那大昭女子虽然只露出一双脚和几片破碎的衣裙，但观画之人却仿佛看到她在哀嚎、泣涕、挣扎、反抗，但无济于事……

上方，几个恶狼似的胡人武士冲进了一家民户之中，佝偻的老母亲将年轻的儿子死死护在身下，胡人的钢刀劈开了她的脊背，另一名胡人得意洋洋地把脚踏在无头尸身之上，手里拎着一个苍老的男性头颅。

……

江湛的手一下子攥紧了，心脏“嗵嗵嗵嗵”跳得剧烈。他仿佛回到几年之前，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，身边全是亲人被屠戮时的狰狞面孔，母亲将他死死护在身下，不停说着：“渊儿，你一定要活着，一定要活着……”

“啊！！！”江湛终于忍受不住，大叫一声，爬起来狂奔而去。

他身体不好，跑不多远。这城中有一座破庙，平常他挨了打，多半会躲到这里来。

以往江湛是没有心思拜这庙中之神的，因为这天下的神明，从来就不护佑好人。

但今日他不知怎么的，竟然拉过被他用来当枕头的那破蒲团，端端正正跪在上面，向神座上残破不堪的神像磕了几个头。这庙破败已久，牌匾早失，神像又残破成这样，根本分辨不出供奉的是什么神明。

不过江湛并不在意，他磕了头，诚心祷祝道：“若天下真有神明，若神明真的有知，愿保佑我边境之民免遭外族欺凌屠戮。”

他专心许愿，突然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：“你这副惨样，竟然求的是不相干之人的事。”

江湛心头一颤，难道是神明显灵了？他抬头一看，哦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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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个落魄的白胡子老爷爷，大概也是个没有家的可怜人吧。

白胡子老爷爷走到他身边坐下来，盯着他看了会儿，说道：“你面色阴郁，眉头有极浓的不平之气，看起来像是有大冤屈大怨望啊。看你又像是刚被人打了一顿的样子，怎么不先许愿报仇呢？千里之外的边民干你何事？”

江湛沉默了一会儿，说道：“一人之不幸只是一人之不幸，边民之不幸是万人之不幸。自然是万人为先，一人为后。”

白胡子老爷爷似乎有些意外，他捋了捋颌下的胡须，又问道：“若神明听到你的祷祝，愿意把神力借给你用，但只能用一次，你会拿去报家仇，还是会拿去助边民？”

沉默了很久很久，江湛颓然道：“想报家仇，但是会拿去助边民。”

“哦？为何？因为你道德特别高尚？”白胡子老爷爷的脸色微变，心中失望。不从人性之人言，是为谎言，这孩子八成在说谎。

这次没有沉默，江湛道：“与道德无关。世人待我凉薄，我又凭何高尚？天道待我不公，我又为何死守什么公义？纯粹是心不安，怕做噩梦。我家死了二百七十八人，我要仇人家死绝，也不过不足四百人。为了这几百条命，要拿几万条命来陪葬，我母亲泉下有知，要骂我是个绝户尸的。没有神力就不报仇了吗？不，我还有这一身的骨血，就算是死，也会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！”

白胡子老爷爷认真听着，叹了口长气。这是实话。他道：“你第一次进来，虽然不信神，但往这供桌上供了半块饼，是你身上仅有的半块饼。以后你每次进来，都会把身上仅有的食物供在神像前，哪怕自己因此要饿肚子。”

江湛心中震惊，他怎么知道？！哦，呵，也许这老爷爷是“谛听”的人，父亲派来盯着他的。

他淡淡道：“只是不想欠神什么，毕竟我呆的是人家的地方。”

白胡子老爷爷点了点头，站起来，从怀里掏出一只织锦布袋、一杆秃笔，还有一只卷轴放在江湛身边，说道：“我要走了。你与我有缘，这几样东西就送给你。希望你守住心中那点善良种子，用这些东西做正确的事。若你背离本心走上邪路，我会亲自来找你收回这些东西，还有你的性命！切记！”

白胡子老爷爷说完，光芒一闪，他就消失在了原地！

江湛吓得站了起来，用脚扒拉一下老爷爷留下来的几样东西，又触电似的缩回来。

他无意间转头看了眼那残破的神像，不看还好，越看，越觉得这神像与那老爷爷长相穿着都很相似！

难道真是神仙下凡？

他试探着拿起了那根秃笔，笔杆上篆刻着四个金文：“空间画笔。”又拾起那卷卷轴，卷轴怎么也打不开，但是最外面的封皮上写着几个字：“妙明山河图。”最后他捧起那那银灰色的织锦布袋，只见布袋背面绣着一行小字：“如意乾坤袋。”

江湛头被打破，手上有血，当他手上的血沾到那织锦布袋上时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，织锦布袋一下子变大了好几倍，他颤抖着把手伸进那布袋里面，一下子像触摸到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
江湛的眼睛亮了起来。他明白，自己再一次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！

（本章完）